父亲“爸”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从幼儿时稚嫩的咿呀，到长大后的呼唤，他若即若离，却始终陪伴、不离不弃、给我温暖；予我前进的动力。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父亲是一个职业音乐人，孩童时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也是一段最痛楚的回忆，在我成长的轨迹里烙下深深的印记。记忆犹存，那是03年的非典时期，我呱呱落地，我们举家搬迁深圳，父亲带着一百块钱，开始了他的奋斗生涯。在白石洲的廉租房里，每天父亲下班后汗流浃背，肩上的电子琴压的肩膀都红肿，但他进门从来都是鞋子都不脱，就迫不及待的呼唤我、扑向我；并亲我一大口。“仔仔，我爱你”虽然满身酒气，并且带着扎人的胡须茬，但我还是满心欢喜，并每晚期待着，在被亲过之后才安然入睡。那时候我不懂为什么父亲每晚喝得伶仃大醉，后来慢慢知道这世上情谊都是假，利益才是真，父亲的工作就是酒吧驻场，每晚的应酬迫不得已，不是为了生活，没谁愿意那么拼。驶过红树林，夹杂着湿热气息的海风扑到我脸上，略过大梅沙，我立志要拥有像海一样广阔的胸怀；穿过梧桐山，父亲的背影比之更加巍峨；开着一台小黄车，在静谧的黄昏里，父亲载着我驶过千秋岁月，碟机里放着一首Foreplay的Bali Run，这就是我童年的全部快乐。有一天晚上，父亲下班回家，我睡眼惺忪的望着父亲，他微笑着问我饿吗，我点点头，父亲让我眯一会儿，随后轻轻带上门，连一丝风也没有钻进来，当我再次醒来，父亲手提一只烧鸡在门口，笑意吟吟的看着我，那一刻，我仿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父亲破格允许我和他小酌两杯，吃着烧鸡，畅谈着理想，没有哪个孩子能比我更幸福，自豪感油然而生。皇天不负有心人，父亲的每一个踏踏实实的脚步，都印证了他的努力，并且回馈了他，生活逐渐好了起来，他就是那时候买了一台二手的吉利小黄车带我四处兜风，温热的黄昏里，我不想睁开眼，享受这份短暂的静谧。父亲是个志存高远的人，当然他也没有辜负自己，而作为他的儿子——他精神与意志的传承，我更是从小被严格要求，却总达不到他的期望，但这都无关紧要的，每个父亲都望子成龙，我和他的渐行渐远得从白石洲的分家说起。八岁那年，窗外电闪雷鸣，我在房间里抱着一个枕头蜷缩着，听着门外爸妈的争吵泣不成声，一道霹雳闪过，“离婚”二字炸响在我耳边，久久萦绕，那晚我发烧了，我梦见一块很大的石头卡在我喉咙里，几近窒息。也许是因为父亲的工作，给不了母亲安稳的感觉，让一个原本幸福到溢出的家庭跌个支离破碎，母亲带着我去了肇庆，父亲则是另找一份工作。那时起，我对父亲产生了恐惧，那个曾经对我关怀无微不至的父亲慢慢模糊在了视线里。几度奔波，我往复于广东广西之间，不停的换学校，这其中伴随着抚养权的争夺，房产证的纠纷，我在慢慢成长，却也在慢慢麻木。十三岁生日那年，因为所谓洗碗被玻璃碗刮伤手不向父亲坦言，一家子出去庆祝，留我一个在家，我那时咬牙切齿，但他真的是那样想的吗，当我放下怨恨，回想过去，原来他有给我打包丰盛且依旧冒着热气的饭菜。因为做不完数学作业，被父亲逼迫立起床板通宵赶工，第二天就是星期一，但到后来数学课上的爆冷门，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慢慢理解并感激。最难以磨灭的还是那段离家出走的回忆。吃饱饭，横七竖八的碗筷丢在洗碗槽里，我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父亲急匆匆忙忙的刷完牙，赶着去上班，当看到那碗筷时，他龙颜大怒、双眼瞪得滚圆；四肢挥舞着对着我一顿数落，嘴上还有些没擦净的牙膏沫。“我养一条狗都会摇摇尾巴，你会干什么？给我出去，不要再回来了！”我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两步走夺门而出，留父亲一个令人心碎的摔门声。我横跨一个市区，找到我的猪朋狗友家里借了一宿。第二天，小雨淅沥，满世界都是寻找我的音讯，父亲的留言带着央求的语气，三姑六婶都来了电话，但我却把手机关了机，最后是母亲来接的我。如今忆起，已是潸然泪下，那时无非意气用事，父亲是一时火起，急火攻心，并且工作压力山大，无处发泄，才说的那些气话。如今我回了老家上学，而父亲却远在天边，虽然在学习和生活上他依旧不留余力的帮助我，但我和父亲委实是疏远了，缘起何由，只能怪罪我们父子俩的性情恰似乎钢筋与水泥，始终不离，却千百年也融不在一起。当我揭起伤疤、回忆往事时，总会在泪光中看到那个手提烧鸡、风尘仆仆；笑意吟吟的父亲。2020.1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