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事的开头 上明嘉靖二七年，春天的寒风比往年凌冽了许多。海浪滚滚向前，后浪总是以高过前浪的姿态压了过去，在和煦的春光下清洗着一处沙砾混杂的沙滩，如同皂膏一样磨出了许多泡沫，盖在熟睡的小娃子上，小娃娃的身边放着斗笠，更远的沙地上，有一枝扯下来的的树枝，一幅海天山水图正躺在下面，海风借着腥臊的潮汐大踏步地进入了他的鼻孔，“啊切！”娃娃从熟睡中被拖了出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肚皮，半掩的肚子被透过麻布的日光照得通亮。他拿起斗笠，抓起树枝，光着脚丫子，从沙地上，走回远处树林背后升起缕缕炊烟的小村子，石子炫耀着尖锐的棱角，却奈何不了这位脚底有着厚厚茧子的家伙。路上，老阿伯迎面走来，“东元仔，又跑了哪去了，莫不是又去画画了？”，这看似严厉的南粤白话里尽是调侃，小伙子微微一笑，“阿公莫问后生仔，且问阿公何处来？”，两人你一言我一句，都笑了起来。走在土路上，一匹马正在前方，马尾一甩一甩的，马鞍两边尽是些鱼鲜生货，马上生人倒也不算生，应是定时常来的行商，马走得倒也缓，小伙子疾步追了上去，听到声响，那商贾身子一紧，双腿一夹，想唤马快速前行，侧身一看，一身渔人打扮的娃娃，尽无藏器之处，也变轻松起来，于是在马上对小伙做了个礼，“小兄弟，敢问是？”，粤地官话，应该本地的商人，“小兄乃是吴东元，当是兄长前往之处，汕尾村人，莫要怕生”那行商露齿而笑，连连道歉，“不是老兄见怪，只是这近年倭寇兴乱，山贼猖狂，出门做事，实在得多加小心不是”。二人一路相伴，行商倒也确实畅谈，聊到近日南头所城公家刚刚兴办的侨城公学，其学风据传颇为怪异，选材可谓不拘一格，东元顿生些许兴趣，多多追问几句。走了没多远，便听见狗吠鸡鸣之声，“东元弟，老兄先行一步，怕着这海货烂着，可不是一天一个价”，二人拜别，东元便回到家中，刚好撞见父亲吴老汉将一罐罐刚打上来的鲜鱼集中搬到一起，赶忙上去搭了把手，“痴小子，是不是又跑去偷画了”，平日，谁都知道老吴家的长子东元酷爱绘画之事，虽也随父亲练的一身捕鱼的好身手，但一个渔业为生的海边人家出了个这么雅的孩子，引得东元成了村里议论的话题，进而就是“画痴”的名号冠在了东元的头上，东元倒也不在意，无好笔便以直木为笔，无墨便以天地为墨，每至闲 暇之时，沙地便成了他常去的地方，以沙为纸，勾勒出海浪翻涌、鱼跃鸥翔的景致，又或是在破旧的渔网上，用炭灰、海藻汁调色，绘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海景图，画完的画，下一秒就会被海浪吹成一地空白，不过，东元也是不在乎的，山水自在心中，何须强留？父子方才整理好鱼罐，谁知马蹄声近，正是那个客商，客商下马也看到熟人，顿生喜悦，“你们认识？”东元便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绘声绘色地又描述了一遍，吴老汉顿了顿。一看在鱼鲜质量确实够硬，二看在熟人份上，行商动了心，当下就开出了比市价高出不少的好价钱，想要全部买走。东元的父亲吴老汉，在渔村里出了名的精明人，他看着那诱人的高价，心里盘算着，却没有立刻应承下来。他转头看向儿子东元，这孩子渐渐长大了，总窝在渔村也不是个事儿，该出去见见世面了。跟客商交代后，吴老汉回头对东元说：“东元啊，这趟鱼，你亲自挑去南头城卖了吧。一来把鱼换成实实在在的银子，二来也去那繁华地界开开眼界。要是运气好能多挣些，正好给咱家添置些新物件。”东元一听，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欢喜的是终于能走出小小的渔村，去看看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的热闹南头城；忐忑的是自己生性腼腆，嘴笨得很，只怕到了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可这是父亲的安排，他不敢违拗，只能点点头应道：“是，爹。”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这个刚刚成年的小伙就起身了。他仔细挑拣了最大最肥美的鱼鲜，整齐地码放在担子里。临出门前，他犹豫了一下，又从简陋的木桌上，小心地抽出几张他最满意的画作——那是他对着大海和鸥鸟描摹的，笔触虽然稚嫩，却充满了他对这片海的热爱。他想：“万一在南头城遇到懂行的人，能换点钱也好。” 吴老汉一路把儿子送到村口的大榕树下，看着儿子略显单薄的肩膀扛起沉重的担子，不放心地再三叮嘱：“南头城是热闹，可越是热闹的地方，人心越难测。你凡事多个心眼，莫要轻易相信生人，钱财更要贴身放好。” 东元用力点点头：“爹，我记下了。”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挑起担子，踏上了通往南头城的官道。

dd

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