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露晚〖仍是两弧新月一般的眼，偷把林间灼灼芳艳捉藏，于掌心炼化〗佛家讲，莲即无上法象，可指点迷津，可挡灾去祟。〖窃取一丝桃蕊香冽注去莲牌间〗君上与我百年修为，即合此意，也想把此愿一赠。何况，我身即是佛前莲座檀炉。〖绿衣上已沾惹了林间晚露，再幻一魄佛座须，笑道〗得恩需报，若君上有意，金陵拢雪庵，露晚会候的……只需撷花来哦。贺兰肄便在她如薄絮的话语里，与风的轻诉一同缄默着，而肄的神情也融在将要晦暗的夜幕。话尽灯枯时，目光俯拢在稚嫩的眉眼，抬手摸发，拂去袭鬓的风霜，也拂一拂心中的沉蔼。淡然一笑：“不早了，回去吧，阿兄累了。”两厢却别，不过盏茶的辰光，已在室内昏坐。贺兰肄拿起停留在案上的那枚翡扣，于掌中摩挲，郁久闾贞的那句“春晖照旷，没有人会久沦于晦夜”清晰在耳中，贺兰肄忽而笑了，“我会，”间隔须臾，辗转喉间的两个字，终于在今日、当下破开了齿关：“净翡。”微薄的月光透过窗纸，笼罩一身郎艳独绝，贺兰肄把翡扣放在锦盒中，而后束置高阁。那道名为仇与恨的深渊，他终究踏进了，等待一点一点的被沉没，放纵他的往后余生长溺在魆暗了。-贺兰肄就势合睑，鬓与眉山便甘愿地伏在贞的指尖了，一梢穿堂清风，虔窥当下的两心交汇，于是握来她的手，顺势直膝而起，四目相抵间，惯见的玩味与浪荡被莫名的情愫替代了：“从前我的书中没有载明所谓的命与定数，今而这一笔世事无常，我今日领教了。”蓦坠一声嗤笑，是笑神佛愚昧、天公也昏。思索中，骨骼分明的手指抚托她的半张脸颊，不多的温情悉数交付，轻轻摩挲：“经此一别，或许后会无期。我曾欠你一诺，而你也欠我两件事，”肄的眼中，贞的面容已是月满，便容不下风吹梨白的落幕，于是沉声又很轻和：“我问你，觅得良缘便是要我履的诺吗？”-贺兰肄此刻两段视线的交缠，不肯轻易撰下这卷《断舍离》，于是肄的眼风消磨了恣睢，化作山间尤为清澈的泉泊，逐渐涤入贞的婆娑泓水，分明深情更甚，齿下却是：“休想，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抵消此诺。这第二件事——”雪颈一侧的疤痕，被移垂的枭目侵看，肄便缓缓侧首，令一道唇关吻上，且深且重，心如闷雷在震，直至又一阵梨白被风带走，堪才松吻，再度身身相对、目目相抵，覆手再摹那道青紫印记，“永远留着它。”滞靴再近半步，揽肩相拥，颚峰歇在蝉肩，声哑也轻：“净翡，”顿息，“珍重。”

-李宜荷雾在眼底浮游，朦朦地，人影在雾中斑驳。眼底是摇颤的滢珠，只在睫羽低伏间便遗就两痕水色。太过思切，以至于并不去顾曳落的软衾，堪露伶瘦的背。盈泊递度一痕并不易察觉的惊色，便趁眼睫交合的一隙故作欣悦地抿含微笑：“一切都好，只是很惦念你。如今见你也好，我便很知足了。”在无息的顾盼中，指尖像一只孱颤的蝶，吻住他眉骨、缓缓摹绘。刻下，她缓缓叙问：“你的眉眼，我记了太久，现在竟然真切地在我眼前。你来我殿中，是父皇准许地么？不、不会的。擅闯后廷，你何故犯险呢?亟待明日，我们便能相见了。可我又不舍松手，真怕我稍稍合眼，你就消失了。”季荷意1［皦玉色的伞堪堪遮去繁绿丛间摇曳的廉纤，绣着藕花的软烟罗很轻易的点染了青石板上的一处明波，踏水蔻履落在雨洇湿的霜砌上，于是在疾走迸溅的莹珠中，玉身便稳稳立在了紫藤萝掩映下的小亭。］“也罢，她还不曾来。”［豆火点燃了紫砂壶，将磨碎的茶粉注入旧年的梅花蕊上的雪水里，闲坐时在绵延的春山下，澄澈的乌珠柔和的吻幸着自壶中升出的茶烟：］“去知会公主殿下一声，安乐郡主到了。”美人。梁善盈本该还愠怒的眸骤然晦涩，满腔愤懑噎在咽喉，谴骂之词酝酿于唇舌，在舌尖滚绕一圈终是未能吐出，只揉杂着艰凝苦涩吞回喉里。吐出兰息紊乱，鹂音捎颤：“你以为我是为了谁？你以为我在顾忌着谁呢？！”遽然抬掌、凝聚千钧又骤然卸了。凝目顿了一瞬，堪将移开。鸦睫扑闪遮掩眸底晦暗，长舒一口浊气，神色捎许不耐：“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闭眸定神，再度掀睫时眸底已然清明，仿佛适才的忘容失态不复。心底异样思绪浮现，盘算着腌臜烂秽。嗓音如初般淡漠：“我是管不了你了，你今后、好自为之。”甩袖离场，对戗间端倪难匿，至此血浓根重都化作蓬莱雾影。

淑妃 沈千秋那压发的金蝉簪儿斜坠，旋即扶正，半绺银制流苏贴合在妆粉均匀的额角，今日这妆面必定是下了心思的。一副面皮绷紧：“妾今日受教。只是妾今日前来，是为探望、照佛陛下龙体。边疆战事吃紧，妾为天子庶妃，心知圣人不易，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在些微小事之上多下下功夫了。”“请皇后殿下见谅，妾今日为圣人而来，固然陛下不见，罪妾不敢擅离。”将话讲的咄咄逼人、势有鱼死网破之感：陛下今日不见自己，若允了中宫入，岂非传的满宫皆知，落人口舌话柄？——：“妾与皇后心有灵犀，想必您也是为此事而来。您的位分比妾尊着，只是奉劝一句：若再出此事，还请殿下莫再迟来，好叫妾身抢了先，倒显得您不如妾重视圣人了喏。”“哎呀——”很是乖慵地撑直脊腰，作闲散状，有半分笑，不知这话与谁：“金枝啊，冬日里日头小了，光是晾晒可去不了霉气了。本宫今日的这身衣裳回去后可要好好放炉上烤烤，莫惹了一身的霉头。”·四月廿九 扶光桥淑妃 沈千秋是日携奴扶婢，游碧水湖，疏影横斜水清浅。扶半弧软鬓，一枚儿尖下颌微扬，我容亦皎若艳阳、灼若芙蕖。一道倩影跌入眼来，兴些被惹的不快，面色故而一凛，然很快而旋出一抹儿笑来，分明却刺眼。不道言语，只留守原地，等人先来觐见。·四月廿九 扶光桥淑妃 沈千秋心满意得，颇起了分玩性似的，近至人前。端出好一副淑妃架子，而放缓言：“免礼。”见她这副冷淡样子，挑不出错处却叫人生厌，往前在府上时却也是如此这般……不过是占着嫡出优势居高临下，到底是瞧不惯。“一别数载，瑛贵人的礼数学的愈发好了，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四月廿八 重华宫昭淑妃 沈千秋倦倚贵妃榻，手拔案上果，捻一粒入唇，不觉滋味。入梦时，正是那豁真之女至殿前来请入之时，有不识相者替此人求见，眉间一颦，叫人将其拉出殿外掌嘴。金枝追随千秋已久，到底通其心意，吩咐小奴出去一禀：淑妃娘娘尚在午睡之中，还请祺嫔稍等。诸如此类，不多赘叙。并不再吩咐人请祺嫔入侧殿歇息，此人传她来便是有意磋磨她，祺嫔性子要强，心气又高，上次来时与淑妃起些许口角，后者早已视其为肉中之钉。

山镜藏。四“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就着醨酒还未散去的香味，低声用记忆中的吴侬软语唱着儿时母亲所教的那首《声声慢》，熟悉的吴越语似乎唤起山镜藏这幅虚伪的外壳下、曾被山娘亲自埋起的山茶：乌发间仍被纯白的山茶花簇拥着，手上捧着崭新的画，循着歌声去寻那位低垂着头、手持针线的老媪……而后山茶娇美的面容上，绽放出山镜藏见过最灿烂的笑去讨要母亲诚挚的夸赞。她（山镜藏）像个不知礼的粗人，莽撞的闯入这美好的画面，当老媪和稚嫩的女娘将目光齐齐送来时，她有些惊恐，想要将自己藏在一个隐匿的地方。可少女的脚步来至跟前时，她却不敢动了——任由少女将鬓上插的那朵孤零的、枯萎的山茶花取下，在少女的掌间被重新赋予（山茶花）新生。于是在新生的山茶花插入少女发间、跑向母亲的怀抱时，吴侬软语所唱的歌谣渐入尾声，眼前场景也似袅袅炊烟般消散。当眼前景象逐渐清明，山娘循着月光往下走，将梦中母亲未唱出的那句词道来“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温季葱被她正经的一句“我是花神”逗笑得直不起腰来，取了架在竹轿边的小杖扫至她身前。这才减了笑意：“什么香的臭的，叫鲜花汁子腌进皮的假神仙，在我面前真做起劳什子花神了？！可瞧清楚了，这儿是上京，是内庭，已不是你从前那处破落小村了。这儿的人，拜得是真龙真凤，你这点蜜蜂伎俩，尽快收起来才是。”而后教人抬起轿輦，扬起下巴瞟目一眼：“瞧你，当是白莲花吧。”而后肆意笑开去，欲以内监輦轿离去。只能说第一次骂那么长的话，很艰难得成长了。楚王快意地转身，如鬼魅般穿梭于陈旧的东宫。他将火当作武器，毫不在乎它也在他的掌心流泪，把自己完全投进一场旷日弥久的战争里。他当然失败了，他所伸张的道德和正义，已经沦为阴谋的阶下囚。更痛苦的是，他完全能够理解李符的选择，理解阴谋的滋生，理解人的私欲。开宝九年，他和弟弟元休一起在上书房读书，先生向他们讲述公无渡河的故事。回南宫的路上，元休说：“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决心，让他不顾一切往深水中奔跑。”十二年后，他的哥哥夜中临流如彼被发之叟。大河怎么能够渡过？公乎公乎挂罥于其间。楚王走到幽然亭，望着那皎洁明亮的月光，好像看到它自由地奔淌在荡漾千万里的春波上。他开始吟诵：“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在公无渡河与葛生之间，他开始吟诵一个浪漫、恢弘、冷寂而豪迈的百年前的夜晚。楚王神态澹如，缓缓擎烛而游。当张喜均找到他时，惊惶地发现他高举着被烛泪滴湿的手掌，大笑着吟道：“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