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治老爸所在的疗养院位于郊区，桑梓本打算跟他们一块去，但考虑到这是言小言第一次见家长，她一个外人还是别凑热闹的好。 于是桑梓便独自前往医院去换言如玉的班，此举可把言小言感动坏了。 含泪目送走好友，言小言和零治也上了出租车。 “你爸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我穿成这样是不是太随便了点？”坐在后座的言小言抱着一堆礼品，紧张兮兮地问身边的零治。 零治把言小言怀里的东西接过来，苦笑道：“我爸现在满脑子只有教书，其他的事，他都不关注啊。” 零治老爸因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导致生活不能自理，常年卧床，生无可恋，也记不得以前的人和事。 近一两年，医生利用情感转移疗法让他通过言语和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来发泄情绪，病情似乎有所好转。 他爸以前是语文老师，所以医生护士们便在他的病房开起了一间中文教室，一天八小时像上班一样免费教病友们汉语。 现在，他不仅叫得出零治的名字，还能想起一些零碎的旧日片段。 言小言满怀期待地问道：“那他知道我吗？” 零治宠溺地揉揉言小言的脑袋：“我每次去都会给我爸洗脑，我指着你的照片对他说这是你未来儿媳妇，叫言小言，你一定要记得她。说了几百遍，他老人家可算是记住了。” 言小言握住零治的手，开心又感动：“你不厌其烦地向你爸强调我的存在，可我却什么都没为你做。” “你妈和我爸的情况不一样。”零治揽住言小言的肩膀安慰她。 言小言靠在零治肩头，忐忑不安地嘟囔道：“我会努力让你爸爸喜欢上我的。” 零治用脸蹭蹭言小言的头发：“我爸一定会喜欢你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言小言没有追问原因，因为她相信零治，也相信自己。 “但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我爸可能会让我俩当他的学生。” “别说学生，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我爸很严厉的，上课时手持戒尺，特爱喊学生起来背古文。” “背古文？”这玩意是言小言最讨厌的东西，高中默写时，只要一篇错三个字就要罚抄十遍，抄到手抽筋。 “上次我爸让我背了《出师表》，上上次背的是《岳阳楼记》，上上上回是《逍遥游》。” “都是超级难背的文言文……”言小言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我当时拼了老命才背下来的，这都过去四年了，你怎么还记得？” “怎么可能全记得，我了解我爸的喜好，去之前临时突击了一下。” “那我也赶紧百度百度。”言小言掏出手机搜索零治刚才所说之文，“都好长，也不知时间够不够。要是没背出来，你爸是不是要用戒尺打手心？” “我每次都一字不差的背出来了，所以没受过惩罚。不过，据护士们反映，我爸曾试图打病友们的手心，结果把大家全吓跑了。” “病友们能逃之夭夭，我应该不能吧？”言小言哭丧着脸，车程顶多一两个小时，速记不是她的强项啊。 “哈哈哈……”言小言表情看起来十分憋屈，零治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还有心情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背不出课文的差生可是要被老师嫌弃的。”言小言抡起粉拳捶了捶零治的胳膊。 零治捏捏言小言气鼓鼓的小脸：“不怕，你身负外|挂。” “什么外|挂？” “到时你就知道了。” 零治故意卖关子，言小言又急又不爽。 外|挂什么的，又不是打游戏！ 也许他真的有办法，但求人不如求己，话音落下，她便闷头对着手机屏幕开始狂背课文。 那些曾经背得滚瓜烂熟的东西，言小言觉得只要多念几遍应该能捡得起来。 可等车子挺稳，她还停在该死的《逍遥游》上，这破东西去掉标点还有将近两千字，简直要把人逼疯。 当初是怎么把丫背下来的，言小言完全回忆不起来了。 下了车，急得满头包的她还抱着手机不放：“到地方提前通知我，我再扫一遍《出师表》和《岳阳楼记》。” “我都说你有外|挂了。”零治一手拎礼品，一手牵着言小言。 “哪有什么外|挂，又不是自带系统和金手指的小说女主角。”言小言边说边看，“你爸一把戒尺在手，我不信你敢帮我背。” “哈哈哈……”零治再次被言小言逗笑了，“能背自然好，我爸是真的很喜欢这三篇。” “所以进门前，你别跟说话了，我要背书。” 老婆大人下命令，零治乖乖闭上嘴，他松开言小言的手改成揽肩的姿势，眼含笑意地将怀中人往疗养院里带。 为了让言小言多背几句，他不惜走楼梯，步伐也放得极其缓慢。 以前一个人来这里时，他总是急急忙忙，心里那根线也绷得紧紧的，今日却有些不一样，心情好像轻松了不少。 快要接近病房大门时，里头传来的读书声与言小言的呢喃声意外地重叠在了一起，他们刚好念到了同一句。 ——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此乐何极，这种快乐哪有穷尽啊。 与自己携手度过下半生的人马上就要和给予自己生命的父亲见相见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清的喜悦，真的很令人激动和快乐。 这一幕，他也幻想了很多次。 “到了……”言小言仍在埋头苦读，零治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语气极尽温柔。 “啊……我还没背熟呢。”言小言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没关系。”零治指指紧闭的门扉，里头读书声此起彼伏，“你还有很多同伴，别怕。” “哎呀，他们也在背《岳阳楼记》。”之前太过专心，言小言压根没听到什么读书声，这会儿一下子找到了许多知己，她顿时面露喜色，“这篇最简单，再听几遍，应该没问题。” “那我敲门了？” “他们还在上课呢，我们中途打断不好吧。要不等下课再进去？” “我爸的那些学生，大部分都是由对中文感兴趣的病友、护士、护工、清洁人员扮演的。大家抽空轮流来，没什么上课下课，有事了就举手申请去WC，想来了就敲门。” 言小言挺直腰杆，一边放手机一边整理仪容，准备得差不多了，她又从零治手上接过一部分礼品：“好了，你敲门吧。” “别紧张。”敲门前，零治特意拍了拍言小言的背。 言小言深吸一口气，不紧张是假的，但为了给长辈留下好印象，她咧开嘴角，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 叩叩叩。 朗读声落下，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一秒之后，门开启。 言小言曾见过零治爸爸的照片，他们俩父子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她一眼便认出了眼前之人。 只是叫“伯父”还是“爸爸”，在那瞬间她产生了一丝犹豫。 “爸，我带媳妇来看您了。”纠结之际，零治自然地搂住言小言的腰将她往自己老爸面前带了带，“言小言，之前跟您提过许多次，您还记得吧？” 零治爸爸左手卷着一本高中语文书，右手握着一把老旧的戒尺，用一种老师特有的威严目光打量着零治和言小言。 “伯父您好，我是言小言，非常抱歉，直到现在才来看您。”言小言先给零治爸爸鞠了一躬，接着又把手中的礼品袋送到了他面前，“这是最新版的唐诗宋词元曲大全集，希望您能喜欢。” “都是我家媳妇了怎么还喊伯父？叫爸爸。”零治爸爸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言小言立即改口：“是，爸爸。” “嗯……”零治爸爸头微昂，双手负于身后，“不过，我不收礼。被人举报，会下岗的。” 举报？下岗？ 这思维有些跳跃，有些跟不上的言小言向零治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零治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向言小言解释：“我爸一直把这当学校，在他眼中，主治医生是校长，护士护工病友则是学生。很多时候说话，上句接不上下句，他跳到什么地方，你就继续往……” “零治同学、言小言同学，上课请不要交头接耳。”悄悄话还未说完，零治爸爸便扬起戒尺打断了二人。 一会儿媳妇，一会儿同学，身份随意转变，言小言完全猜不着零治爸爸的下一步行动，于是她像个傻子似的杵在原地不知道干什么好。 “报告老师，我们可以回座位了吗？”零治举手问道：“拎着一堆参考书怪重的。” “辛苦你们了，进去后把参考书发给其他同学，一人一本。”零治爸爸侧过身，持戒尺之手指着言小言手里的袋子，握书之手指向了病房里面。 “我来发吧。”零治拿手上的礼品袋跟言小言交换。 “不行！”零治爸爸手中的戒指直指言小言的鼻子，“好不容易言如画女神来我们这里走秀，签名本一定要她亲自派发，大家才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