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子良的遗言将狼人布下的格局彻彻底底的颠覆了，当他宽厚的身躯没入漫天风雪时，秦衡分明看出他步履中那一丝骄傲，不像是被放逐的垂死之人，却像是凯旋归来、荣耀加身的国王，那风雪的狂啸，便是恭迎圣驾的臣民们震天的欢呼。 而十一号夏安琪的表现，也是出人意料的平静，没有任何的慌乱与反抗，甚至遗言都没有留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似乎默许了命运的安排，完全放弃了所有的挣扎与求生的欲望，对即将降临的死神没有恐惧，只有麻木，如同被山狸子驱使着的家猫，在浑浑噩噩中被掏空内脏，直到失去最后一线生机。 大门关闭了。环顾四周，会议厅的人数明显稀疏了很多，相较起第一天的人声鼎沸，此刻的会议厅竟然给人一种“门可罗雀”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做？”秦衡擦过方云鸿的身边，声音几乎微不可察。语气中没有愤怒或诘责，只有深深的疑惑。毕竟在生存面前，所有人都是残忍的——无论是神、平民还是狼人，都被圈在了一个完全平等的、如同古罗马斗兽场的竞技区，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指责他人，也没有任何对错之分，唯一有的只有“利弊”。 “明天我会自曝的，同时也会将原因告诉各位……当然，我也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女巫还有毒药，不是吗？” 方云鸿声音依旧优雅而谦和，似乎对已经注定出局的命运毫不在意。他当然知道，秦衡不可能是问他为什么杀人或是欺骗大家等毫无营养的问题，只有可能是为何他要选择自刀——这不关乎任何逻辑，甚至在“心理”层面，也极难分析出结论。 离开会议室的人显得零零星星，再也没有了第一天那种鱼贯而出的感觉。猛然间，秦衡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摸出手机，打开了傅寰宇给他的程序。 不出所料，原本代表1和11号房间的红点已经消失了，和早晨14号的情况如出一辙。 “这是什么？” 一只冰凉的小手从身后拍了一下秦衡的肩膀，秦衡猝不及防之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猛地回过头，洛瑶光已经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机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中，仔细端详着，目光如猫一般好奇而又警觉。 秦衡嘴角抽搐了一下，报以一个无奈的苦笑，虽然他早就决定要与洛瑶光共同分享这一成果，但看到她如此“自觉”地直接把手机抢了过来，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然而还没有待他发话，右手就直接被洛瑶光拉住了，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向楼上快步走去，力量之大几乎把一米八几的秦衡拽得一个趔趄。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个娇小的女孩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秦衡只能机械地跟着洛瑶光的脚步，向着楼梯跌跌撞撞地小跑过去，直到被拉到洛瑶光的5号房间门口。 “现在把这个感应程序的基本数据全部告诉我。”不给秦衡一丝犹豫的机会，洛瑶光直接将他拽进房间，“砰”地一声反锁上了门。 秦衡尚未从刚才的一阵拖死狗一般的拉扯中回过神来来，刚刚获得解放的双手强撑着膝盖，急促而剧烈地喘息着。调息良久，方才气喘吁吁地搪塞了一句：“这个程序，你也看不懂啊……” “一些精确的数据看不懂，但大体上还能看得出来这是个用来感应和探测的东西。”洛瑶光催促，“现在马上告诉我，那些红点和数据，都代表着什么？” “这事实上是一个辐射探测程序，数据代码是反馈，红点就是辐射异常强点，你看……等等，这是怎么回事？”秦衡接过手机，打开那个程序时，却震惊地发现，所有代表房间的红点竟全部消失了，只剩下寥寥几个位于会议厅、走廊、酒吧等位置的红点依旧在熠熠闪烁。 “不会是出故障了吧？”洛瑶光瞟了一眼秦衡，心生狐疑，“这东西，靠谱吗？” 秦衡思虑良久，放缓了语速，郑重其事地道：“我有一个猜测，但这纯粹属于个人的主观推理，至于正确性上，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是，如果这是真的，我们无疑将找到一个重大的突破口。瑶光，你愿意相信我这一次吗？” 洛瑶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没问题，这次我跟着你的思路走。” “那么，你是否知道狼人游戏中，有一个特殊的玩法，叫做'黑死病'？”秦衡压低声音询问，看见洛瑶光略显茫然地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这是狼人游戏中，唯一一种以'法官'为主导的模式。这种模式事实上是没有狼人的，但是晚上'法官'会指定一人作为'受害者'，然后白天由毫不知情的人们相互猜疑并放逐，当最后只剩下两个人时，'法官'获胜而所有玩家均判定为失败。若是玩家想获胜，则必须达成共识，明确提出这局没有狼人，推翻'法官'的游戏。这种模式如同瘟疫一般，会使死亡与恐慌在人群中疯狂滋长和蔓延，但是人们却仍在自相残杀。我现在可以断定，这个所谓的'法官'说的什么'拯救'与'死亡气息侵蚀'之类的话，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他很有可1能就在酝酿一起特殊的'黑死病'……” “可是，按你所说的'黑死病'模式，应该是所有人都是好人，可是现在的情况确实是有狼人的存在啊！”洛瑶光秀眉轻蹙，显然对这个分析尚有着很深的疑虑。 “所以说，这起'黑死病'是特殊的。这个模式的核心不在于有没有狼人，而在于谁是真正的操盘手和主宰者——毫无疑问，正是'法官'。我们需要应对的最大敌人，事实上也是'法官'，因为我们目前尚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来破解这一谜局，正如'黑死病'中的平民们不知道用质疑'法官'的方式来赢得博弈一样。我们其实在一开始，就是同时在两个狼人游戏的局中挣扎啊！” 洛瑶光沉默不语，墨玉般的眼眸中流转着奇异的光晕，没有畏惧或是震惊，反而有着一丝难以名状兴奋。而秦衡则是神经质一般地发出两声刺耳的笑，无人知道他是自嘲亦或是成竹在胸，恰如黑暗中的夜枭。